三天之後就是出結果的時候，童瑤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，這兩天感覺身體總是不舒服，吃不下，吃下去又感覺消化不了，胃裏硬梆梆的，肚子脹鼓鼓的，跟皮球一樣。

醫生量了體溫，血壓，都是正常。但感覺就是不舒服，童瑤感覺身體越來越沈重了，起床都吃力，呼吸也困難了。

但童瑤沒有向醫生說，她不想說，她怕影響明天的移植，如果明天胚胎長的好，就可以移植了，童瑤迫切等待的小生命就要到來，她可不想因為身體原因被推後。她以為只要她夠堅強，就可以抵抗這所有的不舒服。

堅持了一天的童瑤，吃晚飯時沒一點胃口，吃了一點全吐了，這可把金源嚇壞了，找來值班護士徐燕看了一下，徐燕看完後說，發燒了。護士徐燕聯系主任醫師白醫生，白醫生很負責的趕了過來，仔細檢查之後，嚴謹的白醫生什麽都沒有說。

他轉過臉嚴肅的對護士徐燕說：先吃退燒藥，多註意觀察。認真統計出入量，腹部尺寸，體溫，血壓，體重，身高，明天早上7：00準時報給我。

金源緊張的問：則麽樣，白醫生？

白醫生只說了四個字母：ohss

金源更緊張了。

白醫生轉過臉看了看緊張的金源，微微一笑說：不嚴重。

白醫生和護士徐燕走後，金源看著臉色蒼白的童瑤，心裏莫名的有些難過。試管嬰兒這一路走來，金源感覺自己的心隨時被揪起來。

吃了藥，童瑤睡了一覺，醒來感覺好多了，就趕快打發金源回b市警局，因為今天晚上他值夜班，從a市區去b市的路還很遠。為了方便照顧童瑤，本來也在b市的媽媽，在a市醫院附近和別人合租的小房子，晚上媽媽一個人，童瑤也不放心，叮囑金源順便過去再看看她。

醫院的輔助生殖住院部，住的全是女同事，晚上不留陪床。

金源走後，童瑤覺得悶的慌，就去樓道轉悠。樓道裏轉悠的人很多，這家醫院的醫療環境還不錯，寬大的樓道，明亮的燈光，幹凈的墻壁，墻壁上還掛著攝影師拍攝的一組關於生命歷程的照片，樓道裏還擺出了好幾盆綠色植物，被暖氣吹得懶洋洋的。雖然立春了，但北方的春天外面還是冷颼颼的。

童瑤認真看著其中一張小孩在媽媽肚子裏玩臍帶的照片。秦琬也走過來，秦琬看著照片笑笑說：不用奇怪，小孩天性就是愛玩。

童瑤笑笑說：原來每個小孩在媽媽肚子裏的第一個玩具臍帶。

秦琬說：那也不一定，還有他們的小手和小腳，都會成為他們的第一個玩具。

童瑤說：你很關心小孩。

秦琬遲疑的說：關心有什麽用呢？

童瑤看著秦琬堅定的說：我們會有自己的小孩的。

秦琬無奈的笑了。

童瑤沒再說話。

等了會秦琬說：希望我們明天都好孕吧！

童瑤點頭答應。

她知道此刻的秦琬內心一定很失望。但是這個倔強的女人從不表現出懦弱。秦琬總說一句話：懦弱使人卑賤。

廣播裏護士長徐燕通知明天取卵的女人請準時打夜針。

打完夜針，卵巢裏的卵泡經過一夜的快速成熟，第二天基本成熟，不成熟的也會直接被大夫取完淘汰，還有一些長的太快的提前兩天大夫就給你穿刺掉，這樣剩下來的卵泡基本都是正常均勻的。

女人取完卵，男人就開始取精，取完的精子經過處理，篩選出活力強，質量好的精子。

在醫生的幫助下，讓有夫妻關系的男人精子和女人卵子相互結合，形成胚胎，這些胚胎放在試管裏培養三天，第三天長的最好的就會被移植到子宮裏，成為媽媽身體裏的寶貝。

看似簡單的過程，可中間的曲曲折折又有幾人知道，秦琬憂慮的說著。

童瑤拍拍她的肩膀說：走吧！睡覺去，不要想太多。

兩人走著走著童瑤感覺自己好像有些暈，秦琬問童瑤，她說沒事！

一覺醒來童瑤覺著又不舒服，害怕吵到其她病友，就摸著黑悄悄走出病房。

月光忽明忽暗的穿過鑲嵌在窗戶上排列整齊的九片玻璃，她左看右看，上看下看，每一片玻璃上都有一個月亮，那月亮明亮的仿佛貼在玻璃上的窗花，那繁星閃爍的夜空仿佛給玻璃貼上了一層磨砂。所謂月色朦朧如輕紗拂過玉盤正是如此。

童瑤以為只有她一個女人睡不著覺，直到她看到秦琬。

童瑤看到秦琬，她背靠窗站著，臉埋藏在一頭深棕色波浪卷的長發裏，雙手依在窗臺邊上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半截香煙，火未息，一絲青煙繚繞，沈浸在這夢幻般的月光裏。

當她擡頭看到童瑤時，她寂寞眼神有些無處安放。秦琬無奈的看著童瑤說：我是不是很懦弱？

童瑤搖搖頭走過去和她一起靠窗而站。秦琬看童瑤走近她，就把未抽完的煙息滅扔進垃圾桶。

童瑤拉起秦琬的手看了看說：你經常抽煙嗎？

秦琬說：嗯！

童瑤說：你有煙癮嗎？

秦琬笑笑說：真把我當煙鬼了，我只是習慣了這種味道，一個人孤單太久，容易懷念曾經熟悉的味道。

童瑤笑笑說：你老公很忙吧？很少見他？

秦琬點點頭說：嗯！很忙，忙著照顧他的兒子呢？

童瑤奇怪的看著秦琬。

秦琬無奈的笑笑說：不用奇怪，他兒子不是我的，是他和女秘書的。

童瑤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，有些不好意思說：對不起，提起了你的傷心事。

秦琬伸出那雙修長的手說：我媽活著的時候告訴我，女孩子手大辛苦一輩子，我說我不信。可是還真被她老人家說對了。我16歲早戀，愛上鄰居家的大哥哥，18歲那年離家出走，去了我愛的人城市，和他一起打工。22歲嫁給他，我們一起打天下，下海，北上20年的風風雨雨，如今42歲了我們什麽都有了，就是沒人。五年了，試管嬰兒這條路我走了五年，童瑤你知道這五年我是則麽堅持的嗎？

秦琬說到激動處有些嗚咽，但她繼續說：童瑤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？我不怕失敗，第一次我怕疼，但他陪著我，我就不怕了，雖然沒成功，但我沒有傷心，我相信我們倆會成功的。第二次第三次接連的失敗，我還在堅持，但他開始害怕，他勸我放棄，他說這又不是工作，不是你努力就會成功的。為此我們吵的不可開交，他經常借著出差好幾天不回來，日子過的一點意思都沒有，後來公司傳出他在外面有女人，我不敢相信，我想我受了這麽多的多苦，就是想生個我們自己的孩子，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，我去找他。他正在開會，他拉我出去說：他說他堅持不下去了，那個女人懷孕了，他想當爸爸，如果我願意，我可以是那孩子的媽媽，那個女人只要錢，她就可以……他的話還沒有說完，我扭頭就走。

我氣的快要瘋掉了，我脫掉高跟鞋砸在他正在開會的辦公桌上。從那以後我們之間婚姻也就只是個名義了。他對我也算不錯，什麽事都依我。還說只要我願意，他馬上就接回那個小孩回家。

童瑤說：那你為什麽不離開他，還要為他生孩子呢，怕他娶那個女人嗎？

秦琬笑笑說：小妹，我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嗎，再說他是不會娶那種女人的，他只是想要孩子。這也就是我想自己生一個孩子原因，為了告別我們曾經那些快樂的過去，就算是愛情的結晶吧！

童瑤看著秦琬無話可說。這個女人果然是江湖上打拼出來的妖精，她想問題的方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

秦琬看著童瑤說：和你說說我好多了，謝謝你願意聽我的故事。

童瑤搖搖頭說：沒什麽！只要你願意，隨時找我！不過呢，煙就少抽點，看你的食指和中指都燒焦了！

秦琬笑笑說：就這麽一點脆弱都被你發現了，我以後還敢抽嗎？

童瑤笑笑說：看！今晚的月色不錯奧！

秦琬問她：你出來幹什麽啊？

童瑤說：睡不著，出來數月亮。

秦琬看看童瑤說：月亮只有一個有什麽好數的，數星星吧！星星多。

童瑤拉起秦琬的手指給她：你看，你在看，是不是一個玻璃窗上一個呢？

秦琬說：美女！你好有才情啊！天上就那麽一個月亮，都被你們這些文人給玩壞了。

童瑤笑著說：才情不敢當啊！只是解悶而已，文能安心，武能防身。生活在這個寸土寸金的社會，我們的生活隨時關系利益，有時候我們被利益沖昏了頭腦，分不清黑白。若是能多讀些書籍，仿仿古人不為三鬥米折腰，靜心養性生活的灑脫。一路前行山花爛漫，人生路不會全是泥濘，也不會走的如此辛苦。

秦琬說：童瑤你孤獨嗎？我覺得你應該不知道孤獨吧，看你一天生活在自己豐富多彩的精神世界裏。你是我見過的另類，生活在這樣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，能置身事外，你這樣的人都快絕種了吧！

童瑤笑笑說：那我都成稀有物種了，能當國寶了。

秦琬笑了！

童瑤接著說：秦琬你看過一本書嗎？《魯濱孫漂流記》。

秦琬說：聽過，記憶最深的是他和一只球的感情。

童瑤說：當一個人孤獨太久，心就麻木了，對著鏡子看自己都是陌生的，你會以為那是你的球。你會幫她化各種妝，穿各種衣服，陪她說話，看不到她，你會害怕，會惶恐不安。這樣的感覺久了你就會適應了。

秦琬看著童瑤半天沒有說話。

童瑤一笑隨意的說：不要在意，我只是隨便說說。

秦琬說：不是在意，是好奇，是什麽樣的過去，才會有你如此冷靜的女人。

童瑤說：什麽樣的過去，已經不重要。重要的是此刻，我們都是期待做媽媽的女人。

秦琬還想問，但聽到童瑤轉換了話題，她也不好意思再問。

秦琬說：嗯！那就期待我們都好孕吧！

☆、腹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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